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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《埥净茶歌》连载(0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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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8-27 16:47:3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“赵耆老说要征用我家茶园!”
孟七娘说:“我们不愿意,可赵耆老说这是上头的意思,不同意也得同意……姚里正,你得管管他……”姚森伯摇了一下头,哭笑不得地说:“赵耆老官比我大,我哪管得了他?”孟七娘就低下头说:“这样啊。”姚珻娘说:“你们不愿意,他难道还能强迫不成?”孟七娘说:“这可说不准!”
姚森伯又皱了一下眉头,挥挥手说:“这事儿我知道了,你去忙吧。”孟七娘转身就走了。姚珻娘看着她的背影,叹息一声,说:“唉,七娘她……也可怜,可恶的草蛊婆!”姚森伯也叹息一声,说:“唉,还有那四个男人,多事之秋呀……还是先顾眼前吧。”
那么,横在姚家人眼前的李旭轮等人,情况怎么样呢?经过姚家父女的精心调治,李旭轮和朱靖塘、秦坤郧、孙梵天终于度过了危险期。三天后,李旭轮彻底清醒过来,他看着四周陌生的景物,第一反应就是,我是谁?家住何方?这又是哪里?我怎么会来到这里?想了很久,终于捋清了头绪:
……他带着几个侍卫,奉母亲之命去房州(今湖北房县)探望阿兄,返回时他们被人追杀,一路逃到南州地界。他们小心应对,专走偏僻小道,却仍然甩不掉尾巴。在一个客舍里,韦团儿带着一伙黑衣人尾随而至,居然对他放蛊。两名忠心耿耿的侍卫替李旭轮中蛊而疯,并丢了性命。他知道韦团儿虽然怨恨他,但还没有胆量取他性命,她一定是受人指使。
那么,韦团儿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呢?在一次打斗中他听见对方说话,一个高个子黑衣男人说:“大堂主,真杀了他的侍卫,万一圣上怪罪下来怎么办?”韦团儿说:“可魏王的命令你敢违抗吗?杀!”……李旭轮顿然明白追杀他们的人是谁,浑身不寒而栗。幸好秦坤郧和朱靖塘、孙梵天武功高强,他们才捡回一条性命。
回想起这些年的遭遇,李旭轮禁不住悲从心来,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。这时,朱靖塘忽然推开“埥净宫”的房门走了进来,随即返身关上房门,小声说:“八郎,八郎,你……怎么样?”李旭轮微微摇了一下头。朱靖塘就问:“我们今后该怎么办?”李旭轮望着屋顶沉思良久,忽然叹了一口气说:“听天由命吧!”
“埥净宫”的门又被悄然打开。朱靖塘闪身躲到门后。姚珻娘手里拎着一个罐子走了进来,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旭轮的床前。早上的阳光从窗棂里穿透进来洒在李旭轮的脸上,姚珻娘看见有晶莹的泪光在他的脸上闪动。姚珻娘惊讶地说:“啊,你怎么哭了?”
朱靖塘急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,拱手对姚珻娘说:“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!”姚珻娘认真看了一下,朱靖塘的脸上有了血色,眼睛也活泛多了,就说:“这位小郎,你感觉身体怎么样?”朱靖塘扶住床头站了起来,伸了一下手臂,咧着嘴说:“恢复的不错,哼,就那几个杀……哪里是老子们的对手?”
姚珻娘就问:“谁要杀你们啊?”朱靖塘说:“嗨,说来话长。”他看了躺在床上的李旭轮一眼,继续说:“我家主人是个书生,人称喻(李)八郎,我们原本要进京赶考,不成想路上遇到了仇家,他们打不过我们,就想用下三滥手段……对我家八郎放蛊,要不是那个孙……嗨,真是下三滥!”
姚珻娘惊叫一声,说:“放蛊?真是下三滥?你家主人跟他们有什么仇啊?”朱靖塘支吾着说:“这个……我家八郎……”姚珻娘打量着朱靖塘,说:“你一口一个‘我家八郎’,你是他什么人呀?”朱靖塘就说:“我和那两个人都是喻(李)八郎的……随从加保镖,我的名字叫朱靖塘,那个灰衣人叫
秦坤郧
,紫衣人叫孙梵天,我家八郎……叫、叫、叫喻荈廷(李旭轮)。”

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:“一个书生带三个保镖……”姚珻娘回头看见兄长姚嘉木走了进来,就叫了一声“阿兄好”。朱靖塘急忙向姚嘉木抱拳施礼,姚嘉木也抱拳还礼。姚嘉木盯着朱靖塘看了一会儿,继续说:“你们看来很阔绰啊!”朱靖塘咧嘴笑了一下,有点儿不自然。
姚嘉木又盯着躺在床上的李旭轮看了一会儿,说:“嗯,气度不凡,我怎么感觉你们是从神都来的?”朱靖塘愣了一下,急忙说:“姚大郎抬举我们了,我等生在江南小地方,还没去过神都哩……打扰你们了,你们要是觉得不便,我们这就走……”姚珻娘悄然拉了一下姚嘉木的手。姚嘉木就笑着说:“我只是随便问问,没事了。”
姚嘉木走出房间,顺手也把姚珻娘拉了出来。两人走到一个房间窗户旁边,姚嘉木说:“珻娘,我感觉这四个人大有来头,你要小心啊。”姚珻娘说:“管他什么来头,救人要紧。”姚嘉木就拍着她的肩膀说:“我的好阿妹,阿兄知道你心地善良,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,千万不要惹火烧身!”姚珻娘就说:“阿兄放心,我注意就是啦。”
他们说话的时候,秦坤郧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。
这时,姚森伯和姚伊娘走进了“埥净宫”,姚嘉木和姚珻娘便也跟着走了进去。朱靖塘看见姚森伯了又是一阵跪拜,说着感谢的话。姚森伯扶起他说:“你们终于挺过了这几天,不过还不能大意……快回到床上躺着吧。”说完走到李旭轮床前问:“这位郎君感觉怎么样?”李旭轮却面朝墙壁,没有回答。
朱靖塘急忙接过话头说:“我家喻(李)八郎受了伤,心里窝着火,这会儿不想……说话,还望老人家多多体谅。”姚森伯哈哈一笑说:“心里有气?多饮几盏埥净茶就消了。伊娘,给客人沏茶!”姚伊娘就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茶盏,拎起罐子一一沏上茶水,递给朱靖塘一盏,另一盏放在李旭轮床头的案几上。
朱靖塘饮了一口,叫一声:“好香的茶!哪里产的?”
姚伊娘说:“我们这里产的,叫埥净茶。”
朱靖塘说:“埥净茶?怎么从来没听说过?”
姚珻娘说:“天下茶园那么多,你去过几家?”
朱靖塘说:“这倒也是。”
姚伊娘接过话头说:“这盏中茶呀,是我阿姐煮的,我阿姐特会煮茶,人称‘茶珻娘’。饮了她煮的这盏埥净茶,你就不想再去别家了。”说完自个儿先笑了,脸儿红红的。朱靖塘也笑着说:“这位小娘子真会说话,看来能饮上这埥净茶也是我的福分了。”说完仰脖一口饮干,还砸吧了几下嘴巴。几个人都笑了起来。
姚珻娘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李旭轮,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,于是就对朱靖塘努了一下嘴。朱靖塘就走到李旭轮跟前说:“八郎,起来饮盏茶吧?”李旭轮还是没有动静,朱靖塘就伸手将李旭轮扶了起来。李旭轮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失,脸色便呈灰白色。朱靖塘将茶盏端到他面前,他却像没看见一样。朱靖塘说:“八郎,这是上等好茶,饮一口吧,解解乏。”李旭轮还是没有动静。
秦坤郧猛然走了进来,从朱靖塘手里接过茶盏,跪在地上双手将茶盏高高举起,说:“八郎请饮茶!我
秦坤郧
没保护好八郎,罪该万死!”说话的时候,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朱靖塘,而朱靖塘的目光一直在床头飘移不定,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,他的目光关注的地方,却正是李旭轮放扇子的地方,那把他时常拿在手里形影不离的扇子。秦坤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,又高声说:“八郎请饮茶!”

然而,李旭轮还是没有动静。
姚珻娘忽然间呆住了,愣怔地看着李旭轮。就在这一刻,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一个人形,宽大的白袍包裹着精瘦的身子,头戴白帽,手捧茶壶,整个人被一团蓝光笼罩着,那眼神像极了释怀悯师父。当然,只有姚珻娘本人看得到。与此同时,她的大脑里响起一个声音:你要用茶的醇厚和心的柔情为他疗伤,记住,这是你的使命……
随后,姚珻娘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茶盏,唱了起来:“一盏清茶待友朋,知心人到茶水浓;三盏浓茶当美酒,品茶味在不言中。”她唱歌的时候,姚伊娘就跳起了当地的采茶舞。阿姐皮肤白皙,阿妹皮肤微黑,但无论黑白都透出健康的红润,她们宛若山野里的精灵。
也许是受到了歌声的感染,站在“埥净宫”门口的姚嘉木和父亲姚森伯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,他们看到躺在床上的李旭轮,也看到载歌载舞的姚家姐妹花,姚嘉木跟父亲对视一眼,两人的眼神都意味深长。姚森伯就对儿子说:“大郎,去书房吧,阿耶有事同你商量。”两人随后便走进姚森伯的书房“埥净斋”。姚森伯关上房门,示意儿子坐下。
姚森伯说:“前阵子你不在家,县令胡左伟来找我,说朝廷贡茶紧缺,要搞什么‘官焙’茶场,让我家捐出一部分茶园。”姚嘉木忽然站起来说:“我家每年都交不少茶税,还不够吗?现在又要捐茶园,还让不让人活了?”姚森伯对儿子摆摆手说:“坐下坐下,稍安勿躁。”
姚嘉木就坐了下来,接着说:“除了税,那个胡左伟每年从我们这里拿走不少好茶,都供他自个儿享用,胃口越来越大了!”姚森伯就说:“哎,他是他,两码事儿。”姚嘉木却说:“只怕他打着‘官焙’的旗号,为自己捞取好处!”姚森伯看着儿子,叹息一声,说:“唉,牢骚归牢骚,捐茶园这事儿恐怕也不是随便说说,我们得当一回事儿。”姚嘉木就冷静下来,想了一会儿说:“得想个周全的办法。”
书房的窗台上落着一只麻雀,叫得人心烦。
回头再到“埥净宫”里。李旭轮缓缓抬起头看向姚家姐妹俩,只觉得两人面若桃花身如云燕,忽然就想起了曾经相伴在自己左右的两个女人,可如今她们在哪里?在哪里啊?我猜想,有那么一瞬间,李旭轮恍然觉得眼前的姐妹俩就是那两个女人,尤其是姚珻娘,她的眼神多像刘妃!李旭轮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。
李旭轮目不转睛地看着姚珻娘。
姚珻娘感应到了李旭轮的目光,不觉微微红了脸。
姚珻娘唱罢把茶盏端到李旭轮面前。李旭轮犹豫了一下,伸手接过茶盏,先小酌一口,立即感到唇齿留香,一种独特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,像庭前的蕙兰,像屋后的腊梅,或者像某个女人的胭脂……他有些迷醉了,闭着眼睛沉思片刻,忽然睁开眼睛一扬脖子把一盏粘稠的青黄色的茶水灌了进去,开口就说:“再来一盏!”
姚珻娘愣了片刻,笑着说:“天啊,这茶居然能让哑巴开口!”说话间已倒好了茶递给李旭轮。李旭轮接过茶盏又是一饮而尽。姚珻娘就说:“别呛着了,没人跟你抢。”李旭轮一连饮了四盏茶,额头上微微出了汗,感觉浑身畅快多了,疼痛感饥饿感似乎也一扫而光。他倒头又睡下了,背对着姚珻娘。姚珻娘没好气地说:“哎,你这没良心的,饮完了就睡,连声感谢都不说?”
秦坤郧急忙陪着笑脸说:“我家八郎受了惊吓,一时半会儿还没恢复,请珻娘多多包涵,我替他谢谢小娘子了。”姚珻娘指了一下罐子说:“茶水留下,你们慢慢饮。我们去干活儿了。哎,我说这个喻荈廷(李旭轮)喻(李)八郎,你要是再给我个背,中午饭可是没的吃!”
“我有的吃吗?珻娘?”
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,随即一个声音就在李旭轮的房间门口响了起来,话音未落人已经进来了,原来是吴小六。姚珻娘愣了一下,就问:“六阿兄,你怎么来啦?”吴小六笑嘻嘻地说:“想饮茶了呗。嘿嘿,珻娘煮的茶就是好饮!”说完伸手做出一个讨要的动作。姚伊娘急忙倒上满满一盏茶端给他,问:“我煮的呢?”
吴小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,抹了抹嘴说:“伊娘煮的茶,嘿嘿嘿……”姚伊娘就说:“笑你的头啊!”吴小六就说:“茶……我这是刚采完茶回来,哎,你们家的另一片茶园我也顺便采了,筐子就放在屋檐下。”姚珻娘抿嘴笑了起来。吴小六问:“珻娘,你笑什么?”姚珻娘就说:“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,还会采茶?”吴小六也笑了,摸着后脑勺说:“这不是跟你学的么?”
姚伊娘就接过话头说:“六阿兄,采茶怎么不叫上我?”吴小六说:“这种粗活儿哪敢叫伊娘去?”姚伊娘就撅着嘴说:“那你为什么每次都叫阿姐一起去?”吴小六呵呵笑了起来,姚珻娘则红了脸,说:“我什么时候跟他去采过茶?想去你去!”吴小六笑了一下,急忙转换话题,指着几个伤人说:“嘿嘿,采茶……不急……着急的是他们住这里怕是不方便,珻娘,要不,让他们住到我家去吧,我家也有金枪药……”
姚珻娘就说:“可你家有跌打损伤膏吗?有好茶吗?房子够大吗?”吴小六脸色暗了一下,摸着后脑勺说:“没有……我这不是怕拖累你吗?”姚伊娘立即接过话头说:“六阿兄,我也怕拖累……”吴小六却说:“小娘家家的,一边去……”姚伊娘撅着嘴瞪了他一眼。
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一番话,秦坤郧对吴小六有了好感,于是就主动搭讪,对吴小六抱拳施礼说:“六阿兄,谢谢你!”吴小六却不冷不热地说:“不用谢我,要谢就谢这位‘茶珻娘’,是她要收留你们。”秦坤郧却看着他没话找话地说:“六阿兄,看你体格健壮,肌肉发达,一定练过武功吧?”
吴小六这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秦坤郧,只见他身材匀称,动作敏捷,右手指头上结着厚厚的老茧,想来也是同道中人,并且他说话比较客气,于是就缓和语气说:“不错么,还能看出来。你是不是也练过?”秦坤郧又抱拳施礼说:“秦某不才,对武术略知一二,还请六阿兄多指教!”
这句话让吴小六很受用,就笑了一下,说:“那,你平时用什么家伙?棍?枪?”秦坤郧说:“我使的是剑,一把……御赐……宝剑……”躺在床上的李旭轮忽然咳嗽一声,秦坤郧紧张地看了他一眼,急忙改口说:“是、是鱼刺……宝剑,就像鱼刺一样,尖尖的……长长的……”还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朱靖塘捂住嘴偷笑了一下。吴小六说:“鱼刺宝剑?我还头一回听说……”朱靖塘捂住嘴又笑了一下。吴小六就问:“你笑什么?”朱靖塘却别过头去不看吴小六。吴小六就瞪了朱靖塘一眼,说:“莫名其妙!”随后却继续问秦坤郧:“秦四郎,你的剑现在在哪儿?”
秦坤郧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:“可惜……几天前……丢在山上了……”吴小六就说:“嗯……我家也有一把剑,要不你先用着吧?”秦坤郧急忙拱手相谢。朱靖塘就说:“也借我一把剑吧?”吴小六却说:“穷乡僻壤的物件,你哪里瞧得上?”朱靖塘讨了个没趣,低头不语了。吴小六就笑着对朱靖塘说:“你的兵器难道也丢在山上了?看看你们……”
朱靖塘和秦坤郧都低头不语了。吴小六就改口说:“我家还有镰刀,就怕你不会用。”朱靖塘却说:“那不一定,在别人手里是镰刀,在我跟孙梵天手里就是宝剑。镰刀虽土,也能杀人!”吴小六却露出不屑的表情,又说:“你们那个孙梵天,他的兵器难道也丢了?”秦坤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,说:“再说,他的主要任务不是打斗……”吴小六问:“不是打斗?那是什么?”朱靖塘脱口而出:“防蛊,除蛊。”
吴小六不解地问:“除蛊?还有这任务?有意思!”朱靖塘又想接话,秦坤郧却赶紧碰了一下他的胳膊,又冲吴小六笑了一下,岔开话题说:“孙梵天他擅长用锏,可惜也丢了……”站在一旁的姚珻娘忽然说:“哎,你们仨尽说些刀呀剑呀的,还说上了蛊,听着就瘆人,出去说,出去说。”一边说一边把吴小六往外推。
恰在这时,姚森伯在院子里喊:“小六,我这里蜣螂和独活两味药材没有了,麻烦你到檀铁寺找释怀悯法师要一下。”吴小六立即回答:“好嘞,我这就去。”说完闪身出门,还回头对秦坤郧说:“找个机会切磋一下。”望着吴小六的背影,秦坤郧小心翼翼地问姚珻娘:“他是……你们家……什么人?”姚珻娘淡淡地说:“一个山野武夫。”姚伊娘则说:“六阿兄的功夫可好了!”
要做午饭了,秦坤郧弯着腰将姚珻娘姐妹俩送出房间。
姚珻娘姐妹俩一走,秦坤郧急忙将门关上,插上门闩,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,转身“扑通”一声跪在李旭轮床前说:“八郎,我知道你心里憋屈,可姚家对我们有救命之恩,你这样老不说话,于情于理都说不通,恐怕他们会生气呀。”见李旭轮还是不回应,秦坤郧就对朱靖塘招了一下手,朱靖塘也急忙跪下说:“八郎,你说话呀。”秦坤郧又说:“要是秦某说错了,请八郎惩罚!”
李旭轮仍然面朝墙壁说:“扇子。”
秦坤郧和朱靖塘对视一眼,没有回答。
李旭轮又说:“我的扇子丢了,估计在山林里。”
朱靖塘的眉毛跳了一下,眨了一下眼睛。秦坤郧说:“不过一把扇子……丢了再换一把……”李旭轮却说:“那不是一般的扇子,那是我老师送我的,我用了好多年。”朱靖塘急忙说:“我们去找回来,这就去。”说完就要往外走。李旭轮却缓缓转过身说:“扶我起来。”
秦坤郧和朱靖塘赶紧把李旭轮扶了起来,朱靖塘打开房门,秦坤郧扶着李旭轮站在门口,抬头看着苍天。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尽,湛蓝的天幕上有一轮橘红的太阳,温暖的光波投射下来,他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暖意,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,惊飞了树上的鸟儿。
姚家大院里有一株槐树,此时正开满了白花,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清香。李旭轮忽然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,于是就双手抱拳,对着姚珻娘的背影弯下腰说:“多谢老伯!多谢两位小娘子!多谢各位乡亲!喻(李)某这厢有礼了!”秦坤郧忽然背过身去擦眼睛,而朱靖塘则傻呆呆地看着李旭轮。
正在指挥下人做饭的姚珻娘冲着李旭轮挥了一下手。她注意到,李旭轮身材魁梧,年纪大约三十出头,面容俊朗,器宇轩昂,一身白布衣衫更衬托出他不凡的气质,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。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:如此一个书生,多像私塾先生!如果再配上一把扇子就更好了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。
这时,孙梵天从房间里跑了过来,对李旭轮弯腰抱拳道:“八郎,你终于开口说话了,太好了,我还以为你中蛊了……”秦坤郧一听这话大惊失色,急忙拦住孙梵天,说:“孙二郎,你整天睡觉,一声不吭,一开口就吓死人……”孙梵天吐了一下舌头。李旭轮却笑着说:“孙二郎,我命大,中不了蛊,再说,不是有你吗?”
说完,李旭轮又回到房间,朱靖塘忽然对他弯腰施礼道:“八郎,我去把扇子找回来。”秦坤郧急忙说:“我也去。”朱靖塘却说:“我一人去就行,你跟孙二郎在家照顾八郎。”李旭轮却说:“你们俩一起去,孙二郎留下。”两人正要出门,李旭轮又交代道:“注意保密。”两人答应一声,遂走出门外。
姚家大院门前有一条清凉溪,溪上架着一座青石桥,跨过青石桥,沿着一条小路就可上山。可是,山林很大,哪里才是他们坠落的地方?正犹豫不决时,姚珻娘和阿嫂陈五娘出来洗菜,看见两人在桥上徘徊,姚珻娘就问他们在干什么。朱靖塘就硬着头皮问:“珻娘,请问……我们坠崖的地方在哪里啊?”
姚珻娘笑着说:“问这个干什么?难道想再跳一次?”朱靖塘急忙摆手说:“不不不……我……我们吃饭的家伙丢了,想找回来。”姚珻娘就告诉他详细的路径。朱靖塘转身就走。陈五娘忽然说:“快中午了,带点儿东西路上吃吧?”说完从溪水中拎起提篮,从提篮中挑出两个大个儿的红薯递给朱靖塘。朱靖塘接过红薯,递给秦坤郧一个,两人弯腰致谢,遂快步向山林里走去。
走了一会儿,秦坤郧忽然回头问:“我看那把扇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,八郎为什么如此看重?”朱靖塘回答道:“这个……我也说不清。”他心里却说,但愿能找到扇子,既解开心中的谜团,也算是交了差。来到他们当时坠崖的地方,地上的压痕和树枝上的血迹依稀可辨,两人仔细查找,却怎么也找不到扇子,也找不到武器。两人失望地坐在地上啃起了红薯。
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。秦坤郧和朱靖塘急忙就地一滚钻进灌木丛中。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,他们俩透过枝叶的间隙看见几个黑衣人从眼前走过,其中一个
面容清秀的女子
正是韦团儿,她一边走一边指着远处的村庄说:“应该就藏在这一带。”另一个黑衣女子问:“会不会中蛊了?”韦团儿说:“不会,那个孙梵天手段高超,我们很难得逞。”秦坤郧和朱靖塘紧张得大气不敢出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李旭轮和孙梵天的安全担心。随后,黑衣人消失在密林深处。

秦坤郧和朱靖塘只得空手而归。
回头再说吴小六,他来到檀铁寺直奔一间叫“静斋”的僧房,释怀悯师父正在里面打坐,闭着眼睛问:“施主,是‘茶头药师’派来的吧?”吴小六大吃一惊,急忙说:“正是,我阿舅说要些蜣螂和独活。”释怀悯师父指了一下左边的案几,说:“自己拿吧。”吴小六看见案几上放着一个袋子,打开一看果然是蜣螂和独活。转身欲走时释怀悯师父又说:“让珻娘施主有空的时候上山来找贫僧。”
吴小六拎起袋子走出“静斋”时,后面又传来释怀悯师父的声音:“有了蜣螂,才能独活。南无阿弥陀佛。”吴小六愣了一下,终究是听不明白,于是就转身下山,山上树木高大,遮天蔽日,阴森恐怖,吴小六一路小跑下山。回去把药袋子交给姚森伯,姚森伯让姚珻娘赏了他一包茶叶,他开心极了,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姚珻娘,只看得姚珻娘红了脸,没好气地说:“还嫌少吗?快走!”他这才捧着茶叶喜滋滋地往外走,却在大门口跟人撞个满怀,茶包掉在地上被对面的人踩在脚下。
吴小六一看是朱靖塘,立马拉下脸说:“怎么走路?眼睛瞎了?”朱靖塘原本想说声对不起,可一看吴小六的架势也不高兴了,就说:“你怎么骂人?”吴小六说:“就骂你了,怎么的?”朱靖塘指着吴小六说:“你……”秦坤郧急忙拉着吴小六的手说:“六阿兄,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推着朱靖塘就走。
吴小六却继续骂:“瞎了你的狗眼!”朱靖塘转过身对骂起来。骂声惊动了姚珻娘,她跑过来大声对吴小六说:“你干什么呀?别动不动就骂人!”李旭轮也过来了,对朱靖塘说:“你跟他计较什么呀?”这句话让吴小六更不高兴了,就大声对姚珻娘说:“珻娘,这几个人来路不明,你们要小心!”姚珻娘却说:“这是我家的事,用不着你管。”
吴小六却说:“你家的事也是我的事,我为阿舅好,也为你们好!他们再不走我就去报官!”李旭轮听到这句话,愣了一下,就走到姚珻娘跟前说:“多谢小娘子的收留之恩,属下无礼冒犯了,请多包涵!”说完对姚珻娘施了一个礼,对吴小六也施了一个礼,随后从腰间摘下一个黄色的香囊递给吴小六,说:“这位小郎,这个香囊请收下……就算赔你的茶叶了。”
吴小六却不接。姚珻娘就从李旭轮手里接过黄色的香囊看了一下,转手递给吴小六,说:“还嫌不够吗?接着!”吴小六这才接过黄色香囊。随后,姚珻娘看着李旭轮点了一下头,又看了李旭轮一眼,李旭轮也看了姚珻娘一眼。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对视。吴小六大约是看见了两人的表情,气哼哼地走了。
姚嘉木站在大门口,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等吴小六走到身边时,他就从吴小六那里要过黄色香囊看了一会儿,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,自言自语道:“好香!好精致!好大方!”吴小六瓮声瓮气地问:“这东西很值钱吗?”姚嘉木笑了一下,把黄色香囊还给吴小六,转身走出大门。
李旭轮带着朱靖塘和秦坤郧回到“埥净宫”,关上房门,有些生气地说:“我们现在寄人篱下,凡事都要小心!千万不要自找麻烦!”朱靖塘低头不语。李旭轮问扇子找到没?秦坤郧回复说没有找到。李旭轮沉默一会儿,挥挥手,朱靖塘和秦坤郧就回到他们暂住的房间“埥净舍”里。
第二天下午,朱靖塘和秦坤郧再上山寻找扇子,依然无果。山里天黑得早,夜幕降临后就关门闭户上床睡觉。也许是走路辛苦了,秦坤郧很快就进入了梦乡,孙梵天也打起了呼噜。朱靖塘似乎也睡着了,可当他听见秦坤郧和孙梵天的鼾声时却悄然起身,迅速穿好衣服,轻轻打开房门闪身出去消失在夜幕中。村巷里传来几声狗叫,然后又复归宁静。
许久之后,“吱扭”一声,“埥净舍”的门忽然被推开了,秦坤郧和孙梵天惊醒过来急忙跳下床摆出搏斗的架势,定睛一瞧原来是李旭轮。李旭轮问:“睡觉怎么不插上门闩?哎——,朱靖塘呢?”秦坤郧的目光扫向对面的床铺,果然空空如也,就惊讶地说:“我们一起睡的,他……怎么不见了?也许……是……上茅房去了?”
李旭轮点了一下头说:“这么晚来找你们,是想说说扇子的事……”秦坤郧急忙跪地说:“秦某无能,还是没找到扇子。”李旭轮伸手扶起他,说:“这不怪你,我在想,要不要让姚家人帮忙找?”秦坤郧说:“八郎,恕属下直言,那扇子真的很重要吗?毕竟……我们现在活命要紧啊!”李旭轮沉吟一下说:“老师说……扇子在危难的时候有大用处。唉!没想到……”
也许您已经注意到了,我又说到了扇子。古代的文人随身携带扇子,是再寻常不过了。扇面上可题诗作画,那是另一个江湖。我若说李旭轮扇子上隐藏着惊天秘密,您不一定相信,但我若说诸葛亮的扇子里藏着雄兵百万,您不一定会反对。此时的扇子已不是一般的扇子。小小扇子,大千世界。扇子不仅可以扇风,也可以煽情,比如我现在说的话……好了,就此打住。
秦坤郧就问:“属下不才,请教八郎,什么是危难时候?”李旭轮想了一下,说:“我们现在够艰难的。”孙梵天就说:“偏偏这个时候丢了扇子,难道是天意?”秦坤郧就说:“别瞎说,扇子肯定能找到……哎对了,朱靖塘好像对扇子很上心,有他在,一定能找到扇子。”李旭轮看了一眼朱靖塘空荡荡的床铺,说:“他上茅房这么久还不回来?秦坤郧,你去看看。”秦坤郧便得令而去。
这时候,孙梵天已点亮了油灯。
孙梵天犹豫了一下,凑到李旭轮跟前说:“皇嗣殿下……”李旭轮纠正道:“叫八郎。”孙梵天就笑着说:“八郎,我这两天没事儿时出去转了一下,发现这镇街上总有一股阴气,好像有人在养蛊。”李旭轮吃了一惊,说:“养蛊?不会吧?你可别瞎说。”孙梵天就赶紧说:“没有更好,不过还是小心为上……”正说着秦坤郧跑了进来,反身关上门,压低声音说:“朱靖塘不在茅房里。”李旭轮就不解地说:“奇怪,深更半夜的,他跑哪儿去了呢?”
忽然,油灯摇曳了一下,一股阴风吹来。
秦坤郧回头一看,捂住嘴惊叫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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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1-19 14:24:39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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